我要介绍的并不是新的作伪手法,而只不过是新出现在假朱乃正作品的制作手法上。
最近一个藏家在晚上给我发了他新入手的一件乃正的书法轴(图1),扫了一眼,觉得内容像是王昌耀的口吻,还感到运笔和字与字之间的关系都和朱乃正老师的调调相去甚远。忙碌一天,懒得深究,也不想直接说出作品的问题。但是出于对朋友的尊重,我又不能不点一下这件作品的问题。万一第二天,这位藏家给别人看这件作品的时候加一句:“我给曹老师看过。”这就等于我默许了这件赝品的流传。
图一
沉吟片刻,我委婉地问了价格。
答:现在市场不好,不贵。
“能退吗?” 我侥幸地问,他说不能。
我说,“那就好,反正不贵。以后贵的东西给我先看一眼呗。” 他马上敏感地说:“这件作品特别好,我特别喜欢。我还找到一幅出版了的小的,跟这个作品一模一样(图2)的内容和书写。”他发过来了这件小的作品。一看就知道是《乃正书昌耀诗》这本书中的一页,恰好证明我第一眼看去那个轴是赝品的实物证明。藏家年轻,居然没明白这两者的关系。
图二
经见无数赝品的我,当然明白个中拙劣的作伪手法。可是我不想太伤害藏家的情绪,特别不想伤害他对朱乃正老师的崇敬情感。
犹豫、思索些许之后,我告诉他,既然不贵,没关系,以后小心就是。他的情绪从敏感到发急。截屏发来这张“书法”的特点:这个轴中的字以竖写形式恰好是把出版了的图片中的八行字从中截断,然后以上下两部分拼接。原来他看出来了,但是以为这是这幅书法的特点。遗憾,他真的不懂书家一般不会这样写挂轴的。只能以实相告,避免以后继续受骗。
大多数藏家在这种时候都会要我一一指出哪些地方有什么问题,这位不是。
他要我约北京书家当面鉴定。呵呵。我说不约。
他连着发给我十几条,大概的意思是只要我指出具体地方证明这件作品是假的,他会公开给我道歉。喝!叫板了!我不能说自己经手了朱乃正的全部书法,但是还要比国内任何人经手的要多吧!连这点把握都没有,朱乃正敢把身后事全部托付給我吗?
已经凌晨了两点了,唉!跟他说朱乃正书法特点一定无用,谈谈基本书法中的笔法,谈使转,论结构和章法看来也难让他理解。
我干脆把证据给他吧:大的轴临摹小的出版物。他立刻急了,说没有人能临这么好。要把作品拿去给一个在青海的乃正的老友来证明我错了。我说去吧。心知有些老友还真敢睁着眼睛把赝品说成真迹,这下有名有姓我也知道谁在给朱老师的作品乱作鉴定。青海传出来的假货还真不少。
但是他又发一堆信息,要我证明我对这件作品的定位。
不说估计是不行了,这一夜,从七点多,到凌晨五点多,他这一夜都没睡,也纠缠的我睡不成。想想好在东西不贵,跟他说明白了,以后他少花冤枉钱。但是我只能用一个他能听明白,又一刀见骨头的方法让他醒悟。
有办法了!
我说:拜托你随便找张纸,写一段话,再找一张纸,把同一段话再写一遍。看看能不能达到两者的相似度与这两张书法类似。这下真冒犯他了!他居然真的跟我急了,连续又发了许多条信息,都表达一个概念:不是什么人想写的跟朱先生一样就能做到的!最后加一句:朱乃正是中国的脊梁!
天哪!我以为终于找到他能听懂的方法,没想到还是高估了他的鉴定能力。作伪者最喜欢这种崇拜脊梁不看作品的藏家。我心里想:您阁下不差钱,多买,多买,多买代表了脊梁的作品。难怪赝品嚣张,原来他们都在用脊梁说话。
提醒:有人把这种做假手法用到了作朱乃正的赝品上了。当心赝品,当心赝品。
下面我来分析一下作品:图一是伪作,图二是出版作品,原作在青海省图书馆收藏。把图一拦腰一截,然后并列,和图二几乎一样 (图三), 我特意让助理在作图时留下拼接的痕迹以便说明问题。如果把图三中的拼接痕迹消掉并缩小后与图一并列。结果呢:乱真(图四)!
图三 图片编辑: 孙燕
图四 图片编辑: 孙燕
可惜,藏家不知作伪的门道,不明白作伪者用了什么手法使一幅不足一平尺的书法转换成了一幅大轴,以为只有朱乃正才能写的这么像他自己。坦率地说,即便是朱乃正自己写第二遍,不会、不屑、也不能写这么相似。
作伪者运笔功底并不能算太不好,但是绝不算好,至少他连重新用朱体临摹时按照挂轴的要求重新分行排列的能力或勇气都没有,只好拦腰截断、上下拼接。最重要的是作伪者犯了一个写过书法的人都明白的道理:小字放大只放大了形、很难放大其神。所以当他发给我图一的图片时,搭眼一看,便知不可能是朱乃正亲手所书挂轴、必是赝品无疑。
这件赝品怎么做出来的?
我不说,大家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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