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托法诺·戴尔·阿尔蒂西莫 达·芬奇肖像

【编者按】利奥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这注定是我们将在2019年全年中无数次提及的名字。5月2日，是这位文艺复兴巨匠逝世500周年纪念日。从法国卢浮宫，到英国的白金汉宫，再到意大利的诸多博物馆，一系列纪念活动共同打造了这场2019年世界艺术界的盛典。同时，中国国内的数家知名博物馆也纷纷在这一纪念日前后举办形式多样的纪念展览和讲座。

我们纪念达·芬奇，是为了铭记改变整个世界的文艺复兴运动，更是因为被那些传达出最灿烂的人文精神的艺术和遥遥领先同时代的科技成果所感动，最重要的是为了在500年后再一次审视人类在追求至臻境界的过程中所受到的眷顾和付出的艰辛，审视自我，连接历史和当下，“仰望星空”。

达·芬奇的出生地——意大利芬奇镇的达·芬奇理想博物馆馆长亚历山德罗·维佐斯（Alessandro Vezzosi），一生致力于研究达·芬奇，曾出版多部著作并策划了众多的研究展览。近日，维佐斯更是接受了英国《卫报》的采访，宣布即将对一绺达·芬奇的头发进行DNA测试，并和达·芬奇后人的DNA进行比对，从而真正地揭示“达·芬奇密码”。《中国美术报》特约维佐斯先生在达·芬奇逝世500周年之际撰写本文，向中国读者揭示这位文艺复兴巨匠少为人知的方方面面。

技艺的早期经验

达·芬奇于1473年绘制的风景作品 图片：wikipedia

达·芬奇出生的家庭，在传统上致力于公证活动，同时从事农业和陶瓷业。然而他的祖父安东尼奥则是一个商人，在西班牙巴塞罗那和北非地区经商。达·芬奇是其父亲皮埃罗·达·芬奇爵士的私生子，他的母亲卡特琳娜的身份是这个家庭中唯一一个无法确定的。根据从许多文献中得到的线索，卡特琳娜最有可能的身份是1452年被卖到佛罗伦萨的五百多名中东奴隶之一，但目前仍然缺乏明确的证据。

从达·芬奇出生的芬奇镇，很容易到达托斯卡纳地区最重要的城市，如佛罗伦萨和比萨，当然还有圣皮埃罗、锡耶纳、卢卡、普拉托和其父亲以及姑姑维奥兰特居住的皮斯托亚。

但是，达·芬奇在艺术领域的第一次经历，无疑发生在他8岁那年的芬奇镇附近，这里也是当时来自佛罗伦萨的画家和雕塑家们活跃的交易场地。当时的他生活在其祖母位于巴克雷托的家中。在这里，达·芬奇第一次用幼小的眼睛观察科学的神奇——从纺织技术到水的无穷能量。

乔吉奥·瓦萨里在《生命》中写道：“达·芬奇是第一个提出把阿诺河（Arno）并入连接比萨和佛罗伦萨的运河中的……他用手绘的草图表达出了他的想法，理性的力量把他一个个天才的想法融合起来。他每天几乎都会绘制草图、制作模型，试图改变山川的模样，让水能够流过山间，或者让水能够流向高处。因为他的大脑永远不会停止幻想。”

达·芬奇对于科学技术的特殊兴趣，首见于其手稿《G》之中，这份手稿中也记载了他的老师——韦罗基奥于1468年受委托为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顶部设计的巨大铜球。在1472年，达·芬奇已经在圣卢卡行会的登记册中注册为“画家”。

在达·芬奇青年时代制作的诸多建筑图纸和模型中，瓦萨里特别提到了他成为经典的佛罗伦萨洗礼堂重修设计的基座项目——把八边形洗礼堂用台阶升举起来。

值得注意的是，达·芬奇在这一建筑图纸中表现出超凡的绘画魅力。但他总会优先考虑理性的设计，而并非绘制一张具有视觉美感的图画。

1473年8月5日，只有21岁的达·芬奇准确地绘制了艺术史上重要的景观设计图，同时也成为平面设计中的构成、明暗关系甚至书法元素的经典参考。近来，来自中国的艺术家徐里也受到了启发。

自然和艺术技巧

达·芬奇在去世前一年内绘制的《洪水》 图片：wikipedia

达·芬奇对自然景观的描绘，从1473年8月5日的那幅景观设计图开始，直到他在法国昂布瓦兹绘制的最后一个风景画系列《洪水》，那已经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年。

在他的草图中，达·芬奇突出了艺术和科学研究中的心理变化过程：通过感官、视觉和听觉的参与，在对大气元素的创造性感知中研究现实世界，比如风、远处的雾气、水对大地和岩石的侵蚀、在山谷中穿行的河流……

在他最后的《洪水》系列绘画中，潜在的能量显现出来并最终爆发，而景观的各个组成部分，与象征自然的四个基本元素符号——岩石、水、风和火一起在漩涡中被撕裂。大自然决定性的巨大能量让他在1473年时乌托邦式的理性不复存在。

甚至当达·芬奇研究一朵花的时候，他同样打开了一个象征性世界的视角：在他的一些画作中反复出现的耧斗菜花（aquilegia），将这种暗示引入完美、神圣或秘密的爱中。瓦萨里写道，“对自然事物的哲思，让他能够理解植物的属性、观测太空中日月星辰的走向……”为了能在绘画中从无到有地表现出创造、存在和宇宙之谜的实体“形象”，一个物体可以“以达·芬奇的角度出生……没有任何结构，只有简单的线条”。

数字技术

达·芬奇在用釉料创造独特的明暗法时，留下了指纹和掌纹。这些指纹图案是达·芬奇理想博物馆留存的重要档案，也是“达·芬奇遗产”研究项目的一部分。这里的遗产概念不仅仅限于传统意义上的文化遗产，还涉及这位天才所留下的独一无二的生物信息遗产。

在这个领域的研究中，我们和达·芬奇理想博物馆一起，首次重建了达·芬奇自14世纪到21世纪的家谱。我们确认了达·芬奇在现实中的后裔，还找到了1863年由法国人阿尔塞纳·胡塞在昂布瓦斯的教堂中发现的达·芬奇的遗骸。

由于雄性具有的Y染色体十分稳定，在经历了15代的遗传之后仍然能够保持原样，而不发生明显的突变。因此，可以将达·芬奇的DNA与其后裔的DNA进行比较。在和当前顶尖的科学家和研究所的合作之下，完全可以发现一些前所未有的信息。

科学的艺术家

达·芬奇 乔康达 大理石雕塑 达·芬奇理想博物馆收藏

在人类历史上，达·芬奇拥有一个无可比拟的身份：科学的艺术家，理性和梦幻的结合体。现今，没有人会质疑这个称号。

他是大自然的画家和哲学家，即便拥有科学家、发明家和技术专家的身份，但仍被认为是最伟大的艺术家。在知识和创造力的结合点中，他是一个普遍意义上的、人性化和多维度的天才，是人文主义的代表人物，是作为文艺复兴那个时期“前卫艺术”中最伟大的主角，并与20世纪的前卫艺术展开了对话。达·芬奇预测了今天人类社会中出现的分析设计、概念绘画、科学理念等很多前沿的文化现象。

达·芬奇是一个自学成才的人，他称自己为“经验的门徒”。他研究了围绕着人类的宇宙，从微观世界到宏观世界，在对真实的本质和动力学的理解基础上，他编纂了那个时代的百科全书。他深入研究了灵魂、思想和感官，以及“人类从未达到过的绝对理性”。他用他的天才对抗着人类自身的局限，在挑战自然的过程中，达·芬奇用图纸完成了人类最奇妙的梦想：飞行。他描绘出一种心灵话语，其中包含了超越视觉的观察、思想和内心情感，并提到了人类的命运和救赎。最后，达·芬奇在绘画中综合表现出所有这些复杂的意义。

达·芬奇与中国

作为一个跨学科、多方面的天才，达·芬奇在世界各地越来越出名，甚至被神化。他毕竟是艺术史上最重要的时代之一——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主角。

同时，达·芬奇成为了人类第二个千年乃至21世纪初的艺术家和科学家的象征。这是前所未有的现象，主要体现在绝对的杰作之上，却也集中体现在一些刻板的印象或者媒体的误解上。作为《蒙娜丽莎》《最后的晚餐》的作者，达·芬奇还以《维特鲁威人》的象征性设计闻名于世，现代人也乐于认为达·芬奇是飞行器的发明者。但我们能确定这些超越时代的伟大作品，没有受到中国古代技术文化的启发吗？

达·芬奇 裸体的蒙娜·丽莎（局部）

对自然和生命秘密的深入研究，让达·芬奇升华了艺术和崇高的奥秘。科学精准的研究和对未来机器的想象，正对应了达·芬奇的绘画理论、科学发现和工程技术。

在此，我想再强调一下，中国文化为托斯卡纳地区文艺复兴时期的科技和文化，比如达·芬奇的艺术甚至欧洲最早的活字印刷等科技文化现象的诞生提供了前因。达·芬奇曾创作类似于传统中国画的水墨作品，这种中国传统的再创造，如今看来仍然具有创造性。

对东方绘画的研究，是达·芬奇或丢勒成为艺术复兴象征的重要原因，让我们想起象征着无限宇宙的几何图案——曼陀罗（Mandala）。在达·芬奇的几何研究中，他概述了对中国道家阴阳论的理解，在他的一些装饰设计中也可以看到类似曼陀罗的蔓藤花纹。在达·芬奇的作品和思想中，往往会找到与东方哲学或宗教之间的类比和趋同。

正如哲学家尼采所说的那样，“达·芬奇首先了解了东方，从内涵至外在。在他身上有一些超越了欧洲的、难以言喻的特征”。

达·芬奇在时间和空间上创造出东西两种文化和文明之间的桥梁。就像他在1503年为君士坦丁堡设计的那座大桥，总能让人想起中国河北的赵州桥，后者虽然体量较小，但早在六七世纪之交便已修建完成。

自达·芬奇理想博物馆开馆以来，就系统地突出了达·芬奇在其《大西洋手稿》中两个预言的价值，这同样也是作为对艺术、友谊和知识桥梁的预期和隐喻：“地球上所有角落的人们都可以相互见面并回答彼此的问题。”这不就是今天的国际互联网吗？■

（作者亚历山德罗·维佐斯系意大利达·芬奇理想博物馆馆长、达·芬奇与文艺复兴红酒博物馆馆长，本文图片除标注出处外均为作者提供）